柯南北东西

一期一会

《冬至至一周》

Eternity is not a distance but a decision.

《冬至至一周》


12月21号,星期日。

鹿晗提前一天度过了对它来说最漫长的黑夜。
因为他的图图,不在了。



I.

下了补习班,拖着累成狗的身子走进小区门口,都8点多了。

解锁手机屏幕,发现微信列表上的红圈,是十分钟前妈妈发来的消息:
— 晗晗,妈妈和爸爸要外出一趟,饭在锅里,如果凉了就热一热,然后,嗯……好好吃饭

鹿晗在漆黑的夜色里盯着亮得刺眼的屏幕,又打了个哈欠,看来刚才在车上睡得还真沉,连手机震动都没听到。

— 好 知道了

戳完几个字,鹿晗又立马把手机揣回兜里,一边哈气一边搓手,脑袋往围巾里缩了缩。

果真是到冬天了。


开锁,关门,蹭鞋,扔背包,一气呵成。

就是觉得好像家里有点儿安静的不同寻常。
鹿晗又打了一个哈欠,想想估计是心理作用罢了。

毕竟此时此刻,一个温暖的被窝比锅里的热饭要美好的多。

拖着毛茸茸的拖鞋走向卧室,偶然瞥向电视柜正对着的鱼缸。

只剩下氧气棒贴在内壁,开关没开,它就静静的贴在内壁上。

嗯……
嗯?
嗯!

鹿晗立马清醒,摸兜,解锁,拨号。

“妈,我鱼呢?!我图图呢?!”
“我今儿下午回家的时候他就在鱼缸底儿不动了,你爸给捞出来放盆儿里了”
“……你怎么不跟我说?!我要是不发现你就不跟我说了么?!你跟我说说不行吗?!”
“行了,行了晗晗……我这忙着,等我回去再跟你说……嘟嘟嘟……”

连续的忙音叩打着鹿晗的身体,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无力到蹲到了地上,最后直接一屁股坐下了。
嘟声的忙音还萦绕在耳边,鹿晗此刻觉得,这是最神烦的声音。


鱼缸里空落落的。
鹿晗的心里也是。

其实,养鱼是最不容易养出感情来的。
你就算给它一大根肉骨头,它也不会朝你摇摇尾巴,毕竟,它不吃肉骨头。

鹿晗以前也没觉得和图图有多深厚的感情。

对了,它是一只地图鱼。




II.

鹿晗是从小学四年级开始养鱼的,养过不少品种,一开始是从教他魔方的邻居家里得来的几条小热带鱼,鹿晗到现在都记不得它们的品种,就记得花尾巴的,很漂亮。

后来养了几条金鱼,红彤彤的,可是当时爸妈也忙自己也会养,眼睁睁看着一条条翻了肚皮,才知道是缺氧了。

再后来又养了几条鲤鱼,金的银的红的花斑的都有,活蹦乱跳的。不过,一天下午全家人出门逛街,一条条越过了没盖盖子的鱼缸……完了以后,结局,不太好。


小升初的那个暑假,鹿爸爸带着一透明塑料袋子回家,把两只地图鱼两只鹦鹉鱼倒进空旷了俩星期的鱼缸,除了氧气棒还添置了加温棒。
“晗晗,照料他们的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你怎么样啊……”
“妥妥的!”

不过世事难料,初一军训结束的下午鹿晗拉着新认识的同学张艺兴一起来家里做客的时候,就看到鱼缸里只剩两条地图儿了。
“爸,我内俩鹦鹉儿呢?”
“被这俩地图儿咬死了……嗯,太残暴了。”
“……真的假的……”
“……不然你觉得你爹我还能把它炒炒吃了咋的!”
“那……剩下那俩是公的母的……”
“儿子,鱼分的是雌雄……”


鹿晗再一次对张艺兴提到他的鱼的时候是两周后:“我勒个去,兴,我跟你说,现在就剩一只了,那只太残暴了……不过我觉得它能活很久,毕竟它目前已经是生物链顶层生物了……”
“所以你打算它一只鱼独守空房……空鱼缸么……”
“哎,就这么着吧,也别让他再嚯嚯别的鱼了,就养一只也不费心”

其实鹿晗也没分过什么心,鱼买回家之后除了心血来潮喂了几次,剩下的时间都是鹿爸爸照料的。

他只会趴鱼缸。


图图这名儿取得也是简单粗暴,鹿晗还非得给它加个姓儿——“鹿图”
“鹿晗,你以后可以给它的孩子取名儿,一个叫‘遥’一个叫‘远’——‘路途遥远’”张艺兴写着被语文班主任罚写的三十遍成语头也不抬的跟鹿晗说。

“‘路途遥远’……这还是个成语?”

“不是啊……”张艺兴抬头,小酒窝若隐约现的。

“……”


想到这儿的时候鹿晗觉得自己鼻头一酸,现在初中都毕业三年了。

他自己这个不称职的主人也马马虎虎地养了图图六年了。




III.

鹿晗撑着地板站起来,腿有点儿麻了。身体顿一顿又满满挪进卧室,整个身子摔倒柔软的床上。转了个身子把自己卷进被子里,拿出右兜儿里的手机划开屏幕。
九点了,他的专业课应该结束了。

— 艺兴啊

— 嗯?

果然,秒回。


— 图图,走了,不在了。

— ?

— 鹿图图

— 啊?!什么?今天?!

— 嗯……

— 鹿哥,你别难过啊……

— 没事儿,我不难过,我就是难受……


记忆里,张艺兴记得。
鹿晗每次提起图图时脸上总有种刻意抑制却还会表露出的得意表情。那种骄傲感有点儿像打怪时得到了最牛的装备的那种感觉。

初中那个语文班主任规矩特多,其中一条就是每周必须写周记,活页纸上交。


鹿晗和张艺兴周末补习班上到中午就约着饭也不吃的去打球,打乏了就一人一瓶可乐坐在场外的长椅上。
“我这一想到周记还没写就头疼,我成天哪儿有那么些事儿能记啊?!”
“这你就不懂了,你看看我,光图图写了仨周,次次都A+,要不我养鱼,你养花吧,够你写仨月了!”

张艺兴还记得。
那年生日鹿晗就送了他个“小花农”,一个看起来特别简单又高端的……附着一包种子的花盆。

不过,那盆薰衣草,养了俩月不见花,张艺兴光一句“薰衣草的话语是等待”写了俩月的周记,头两次是个A+,后来老师忍无可忍的在最后写了句评语“诚实的好少年,等了俩月花未开,你那是国王给你的熟透的种子么!!”。

后来,就冬天了,根茎枯黄,张艺兴家的阳台上只剩下他一直不舍得扔掉的花盆儿了。



— 别难受了,我给你讲个笑话啊我前两天看到的,“一条记忆仅有七秒的鱼的一生是这么度过的: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我要死了!哎?可我是条鱼啊!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我要死了!哎?可我是条鱼啊!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我要死了!哎?可我是条鱼啊!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我要死了!哎?可我是条鱼啊!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我要死了!哎?可我是条鱼啊!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我要死了!哎?可我是条鱼啊!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我要死了!哎?可我是条鱼啊!……”

鹿晗窝在一片黑茫里盯着手机屏幕停顿了三秒钟,突然噗一声笑出来

— 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成天看些啥!

鹿晗突然又顿了顿。

— 艺兴,你说图图也只有七秒钟的记忆么……

— 艺兴?

— 哎?鹿晗啊!你知道我刚才查百科的时候查到了什么么!

接着张艺兴给鹿晗传过来一张截图——

【地图鱼的生命是热带鱼中较长的,据有关资料介绍,已经有地图鱼在水族箱中存活13年的记录。同时,它们也是热带鱼中最有感情的鱼,它们甚至可以认出长期饲养它们的主人。当陌生的人在观赏它们时,它们会若无其事地做自己的事,而当它们的主人一旦靠近水族箱,它们即刻会游靠过来,转动它们的大眼睛,摇着尾巴表示欢迎,它们也会接收主人的抚摸而没有丝毫惊异的状况,训练有素的地图鱼甚至会从水族箱中跃起水面接受主人手中的饵料,总之,地图鱼是一种非常有趣的观赏鱼】


鹿晗想起以前自己周记里的一段话
“因为发烧,妈妈把我的手机和电脑都收起来了,她说发烧时视力很弱不能看屏幕。我一个人捧着一大半西瓜,却吃不进去。去客厅倒水,听到鱼缸里丝丝加氧气的声音。图图还是在鱼缸里懒得动弹,它一定又胖了。我趴在鱼缸玻璃前,它立刻游过来冲我摇着尾巴,它前几天细菌感染了,鳍上还有几个小洞,可我觉得它还是我见过最好看的鱼,因为我记得它所有好的时候,虽然鱼的记忆不是很久,但你也会记得我吧。”

他想起老师在行间的一句评语:“它把它的记忆,都用来记住你”


鹿晗感觉心一下子被掏空,眼眶湿润了。他很想告诉自己,没关系的,只是眼睛出汗了而已。

回过神来,他看到张艺兴发来一句话:
— 所以说,鹿晗,你该开心啊,它对你的记忆远不止七秒



IV.

— 艺兴,你周末下午没课的话陪我去水产市场吧。
— 好
— 要不我买三条?……
— 一条雄的,两条雌的?爷,您是打算在鱼缸里整个后宫么= =
— 嗯,不错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 ……
— 艺兴……真的,我觉得图图的纹路上有我的童年,他走了,也带走了。
— 嗨,鹿爷,多大事儿!你看,我这个陪伴你经过童年到少年再到青年的人,不还在这儿么!

鹿晗啊,我说真的,你要是想,七十年的记忆,我也陪你记。




V.

今年最后一个周末,三个月未见的两人相遇在一个空气中满溢着……腥气的地方见面。

“你说咱也好歹仨月没见了,第一次相遇约在这儿也太没美感了”张艺兴一手揽过围着厚围巾的鹿晗。

“成,下次咱约在卖辣条的小铺,爷包场!”鹿晗也伸出胳膊揽过他

“……咱还是先去买鱼吧……”


俩人挑完出店家的时候都已经五点多了。

鹿晗一手拎着装着鱼的袋子,一手揽着张艺兴:“我妈说让你一会儿来我家吃饭,她老人家为了给你做顿饭还请了半天假!我就觉得特不公平,前几天,我回家的饭还是隔了好几个小时的,我妈给你做顿饭还要捯饬仨小时!”

“我妈给你做饭前也是查了俩小时菜谱……这么一想,感觉咱俩是被抱错了哈哈哈……”



两人一路的小打小闹,岁月没在少年身上留下什么苛刻的印记。


鹿晗低头看看袋子里的两条鱼,对张艺兴说他想给这俩想好名字了:一个叫“鹿遥”,一个叫“鹿远”



鹿晗又抬头看看天,要是搁在前几天,天色定是乌黑了,可现在,霞光仍在。


果然。

冬至之后,白昼渐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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